华氏451在反智主义的强压下,人

美国科幻大师雷布拉德伯里在年创造了一个没有书的未来世界。我们熟悉的消防员,在雷的世界里不是救火救灾的勇士,而是“文明的卫道士”——他们奉命烧毁书籍。华氏度正是纸张的燃点。

雷的创作具有很强的现实前瞻性,他幻想世界是一个受“反智主义”支配的世界。他的设想甚至比“反智主义”这个词被创造出来的时间还要早了十年。

“反智主义”首次出现是在美国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施塔特的书《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当中。这本书一经出版就在年获得历史学普利策奖。理查德用“反智主义”描述一种由于知识与无知的分歧产生的矛盾表现。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不同的领域和不同的人群之中,“反智主义”会呈现不同的结果。其中几种比较有代表性的现象是:不假思索的跟风,反对真理以及读书无用论。

《华氏》中,统治者用强权贯彻“反智主义”,试图扼杀普罗大众的思想。故事开始的时候,主角消防员蒙塔格以手握铜管,喷吐火焰为荣。可自从他遇见那个充满好奇心的女孩儿之后,一切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心中的求知欲望被激发出来,驱使他从一个执法者变成一个叛逃的反抗者。

蒙塔格是整个故事的串联者、发问者,他的角色功能是带着读者去挖掘雷所创造的世界的真相。而我在本文想讨论的是书中的三个配角:蒙塔格的妻子米尔德里德和消防队长比提,以及教授费伯。这三个角色作为小说中的“工具人”,除了推动蒙塔格走向变革之外,他们还依次代表了三种阶层——平民、底层管理者以及知识分子,在“反智主义”的强压下,表露出来的人性本能的挣扎。他们的表现恰是如我们一般的普通人在压力下常常采取的三种处世态度——逃避、压抑和伪装。

米尔德里德-逃避,表面的快乐掩盖不住内心的空虚

蒙塔格的妻子米尔德里德代表着整个平民阶层的日常生活状态。他们用电视墙、开快车或者逛游乐园打发时间。米尔德里德在家里也总是带着一副海贝耳机,里面不停地灌入音乐和谈话。这个习惯,让米尔德里德练了一手读唇语的好本事,和蒙塔格的交谈要用上眼睛才行。

每家每户都有电视间,米尔德里德已经把电视间的三面墙都换成了电视墙,还在说服蒙塔格购买第四面。一有闲暇,米尔德里德就泡在电视间里,甚至和主妇们的社交也是在自己家或者别人家的电视间里进行。大家坐在一起就是不停地讨论播过的节目剧情,称电视里的人为“亲戚们”。

“亲戚”的戏称,反映了人们对真实世界中交际情感的淡漠。智能产品和商业生产的内容替代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需求。米尔德里德泡在电视间,每时每刻地戴着海贝,其实是一种逃避,是对精神生活的舍弃。用破碎的、新鲜的事物不断地填充、占据自己的思想,避免了自己的头脑有空闲去产生思考的运转。久而久之,思考的习惯就从生命中被剔除出去,记忆也失去了效力。米尔德里德连4天前的事情也记不住。

这一现象割裂了人性当中的情感维系与归属,夫妻之间的感情名存实亡,邻里之间更不会建立友情,社会氛围越来越冷漠。他们十分信服并且顺从统治者的管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快乐。

为什么是表面的快乐呢?因为米尔德里德试图吞药自杀。

蒙塔格发现米尔德里德吃了过量的安眠药,急忙拨打急救电话。上门的是两个操作工,带着两种急救仪器,一种探入胃部吸收残留的药物,一种抽换血液。两个操作工就像摆弄一具尸体一样救治米尔德里德,并且带着满不在乎的口吻说一个晚上要接九、十件自杀报案。第二天,清醒的米尔德里德还以为是前天夜里在派对宿醉,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吞了一整瓶安眠药。

这个情节可以延伸出两种猜想,一种是人们自杀后,被操作工的仪器影响,忘记了前一天的行为,另一种猜想是这种大量吞服安眠药的做法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人们的精神空虚到严重影响了睡眠,于是反复吞服药物挽救睡眠。但不管是哪一种猜想成立,作者雷都通过这个细节向读者展现了,快乐过后,人们普遍表现出焦躁不安的情绪压力。

比提-压抑,看似强壮的虎皮下是一具即将倒塌的枯骨

作为蒙塔格的队长,比提代表的是最底层的管理者。他一面知晓历史,一面维护着“反智主义”的统治。

蒙塔格对消防员焚烧书籍的意义产生了怀疑,想要请假逃班,比提嗅到了异常,上门对蒙塔格进行开导。比提作为劝导者,显然已经身经百战。他娴熟地向蒙塔格介绍消防员的起源。毁灭书籍的事业本来并不容易,但从电影、收音机、电视被发明出来开始,一切就变得简单了。书逐渐变得小众,信息、知识的质量也在不断下降。生活的乐子越来越多,头脑的思考越来越少。“知识分子”成了少数族群,变成了骂人的字眼。为了维持大众平等的心愿,为了让无知的大众继续沉浸在享乐当中,于是消防员们成为城市的维护者,焚烧书籍,清除具有求知欲的异类。

比提款款而谈,甚至能够引经据典,用知识攻击知识。照常理,他该是个彻头彻尾的统治者的走狗,但雷的创作妙就妙在,比提也在挣扎。他挣扎的方式是压抑,不仅用花哨的言语和环环相扣的逻辑压抑着蒙塔格的求知欲,其实也在压抑着自己。直到当蒙塔格拿着喷火器,打开保险栓对着自己,他仍然带着取笑、嘲讽,不停地激怒蒙塔格,迫使对方烧死自己。比提活够了,他了解知识,却在强权的压迫下做着一份毁灭知识的工作,导致身心疲惫。他一直用一种麻木自己也麻木别人的方式,回避寻找真理和追求精神生活,为自己和强权找了一个看似正当的理由——维护人们的快乐,驱除异类——支撑着消防员职业的行为动机。

费伯-伪装,小心翼翼地适应着怪异的世界

费伯是一位退休的英文教授。蒙塔格第一次遇见他,他正往怀里藏一本书。费伯见到消防员害怕极了,第一反应就是准备逃跑。蒙塔格第二次打电话找他,一提到书籍,费伯就紧张得急忙否认,认为蒙塔格的问题是陷阱,要落实他的罪名。他的敏感是在被强权的威慑下形成的。藏书的人不是随着房屋被烧死,就是被送进精神病院,作为一位曾经的教授,费伯怎么可能不敏感,不害怕。

他是雷的世界里被“反智主义”针对的少数群体“知识分子”。作为被排挤的人群之一,费伯生活得小心翼翼,他深谙城市中潜伏的各种危机,对每一个人都不信任。但他知道怎样隐藏自己对知识的欲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伪装自己融入身边的民众。他劝阻蒙塔格在主妇们面前读诗,极力帮助蒙塔格在队长面前保持镇定,但还是没拦住蒙塔格凭着本心进行了反抗。当一切无法挽回时,他真诚地帮助蒙塔格,为他指引出路,自己则逃去了另一个城市。

费伯的伪装是为了能在夹缝中谋求生存。他是蒙塔格意识觉醒路上的引导人。费伯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不敢说。因为他知道蚍蜉难以撼动大树,所以只能选择默默地把自己潜藏起来。

《华氏》与现实的关联和启示

虽然《华氏》中描述的世界与如今的社会形态不完全一样,但“反智主义”在美国依然严重,甚至在我们日常的生活中也渐渐显露出来。

便携智能设备虽然拉近了大千世界当中人与人相遇的距离,但也将人们的社交注意力从线下转移到线上。我们是不是逐渐忽视了与亲人、朋友放下手机面对面交谈的交往方式?而网络对人们真实身份的隐藏,也让大众敢于公开抨击真知和权威。“知识分子”呢,则抱着君子不与小人争辩的态度闭口不言。这不就是雷笔下的艾尔德里德、比提以及费伯三个角色在书中的表现吗?那么在我们这些表现的背后,是不是也有所挣扎?

“反智主义”已然彰显出它的威力,而我们很多人却未曾察觉,甚至以无知为荣,还有那么多人在说“读书无用”。书籍承载了历史中一部分人的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而有没有用则取决于读者的思考和行动。乐观的是求知也是人的一种本能。有人推崇“反智主义”,但也依然有人尊重真理与科学。有人沉浸享乐,但也依然有人享受学习和求知的过程。虽然生活中没有强权压迫着我们,但我们需要开始警惕“反智主义”的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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