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自驾游皖南,经过许多山美水美的地方,看地名、看景象,好些地方过去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居然来过,抚今追昔,不胜感慨。
邂逅多少有“似曾相识”与“不期而遇”的意思,这次皖南行就遇上了三回。
第一回是离开“桃花潭”回广德的路上,有好长一段是行走在太平湖畔,那迥曲的山间公路蜿蜒、浩淼的湖面水平如镜,逶迤的山峦层层叠叠倒映其中。那是年的秋天,一群年轻人在大山里奔突了许多天,抬头低头尽是石头,去到黄山半腰玉屏楼的那晚,昏暗的灯光下米饭是黑白相间的。
有城里细心的妹纸突然尖叫起来,掉了饭碗的啼哭,原来白的是米黑的是虫!而饭是一人一碗限量的,有钱也没处买,落了地只能饿一夜。其它游客依旧默默吃饭,只是把饭碗里的“黑粒”拨拉到一边去些,尽量拣白的吃。
住地附近没有水,哪怕是天然的一洼水塘也没有,每人配给一茶缸由挑山工挑上来的山泉水,只够有节制的饮用,睡觉只能裹着白天爬山一身酸臭的汗水。“洗洗睡吧”在网络时代是如此不屑的口气,那时那里却是如此的奢侈,奢侈还只是不可兑现的渴望。
象一间大会议室,里面横七竖八地放了几十张架子床,即使如此,还要两个人挤在一张宽不足一米的床板上,翻个身都要小心翼翼。早晨起来依然与昨晚相同,派发每人一搪瓷茶缸的山泉水洗漱或饮用,一人一碗黑白相间的干饭,那是一个国人根本就不知道可乐、方便面是什么的年代,有钱也买不到多一箪的食、多一瓢的饮。
从后山下来的窄道上,都是半饥半渴、半梦不醒的男女,被折腾得獐头鼠目、又枯又焦的模样。旅程的最后一天,我们去到太平湖“疗伤”,从黄山脚下坐车到太平县城已是下午,天阴偶尔飘雨,都没放下行李直接就去了码头,坐船游览太平湖。
迄今我都是一个逐水而游的背包客,黄山干渴的经历在我的心里落下了病根。那天下午乘游船滋润在烟波浩淼的太平湖上,俯在拦杆凝神船舷腾起的清亮浪花,哗啦啦的水声在心中升起海市蜃楼般的幻觉,水流奔腾向前,灌溉冒烟的焦土,干瘪的血管迅速地充盈起来。
游船在湖边稍作停留,这些天与我搭档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小伙伴很随和,我怂恿他“这里到对岸那个小岛不远,我们游一个来回吧?”他说好,两人当即在甲板上脱了外套就跳下湖去。但实际的距离并不如我目视的那么近,“看山在眼前,走近要半天”,等我们终于游到小岛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游船已经变得很小了,而泊靠的山还是那么近。
太平湖今又邂逅,不期而遇,在山路一边的草地里停车,走上跨湖的大桥,趴在桥栏上近观远眺,我知道这里并不是当年游湖的水面,但时辰相近、天色相近、景色相近,映在静静湖面上的心境也相近。
第二回则是当晚抵达广德的“木子山庄”。广德县城这十多年里不知去过许多回了,缘于一位当年插队广德祠山岗的上海知青,他们一帮插兄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去一趟,有时也会捎上我。每次去都找那位当地的知青小熊来接待。十多年前他在广德刚开辟的横山国家森林公园工作,便带我们去那里游玩。
公园在县城西北好远,坑坑洼洼的公路开过去,山坡上长满了毛竹和大树,里面有一些古色古香的房屋,公园里总是很清静,偶有几个闲人,却没什么游人。小熊是园里的负责人,好象也怨这块宝地没得到很好的开发,对我们说:这个公园其实就是一个大林场!
我的这些上海知青朋友好象总爱做些创业梦,到哪都想置地置房,办个林间养鸡场,或者开个度假村之类。记得有几次去就是想在森林公园里批块地,盖个度假村,貌似连规划和预算都做过了,但不知最后什么原因还是黄了。前些年那个当地知青小熊到工业区创业去了,所以我们去到广德,也不再去那遥远的地方。
从高速公路下来已经天黑,连“最近来过N回”的好雨也不知道怎么去往木子山庄,便在广德城里便叫了一辆出租车引路,我们跟在后头。车子在热闹的县城里穿梭,七拐八弯,早就转得我晕头转向,随着街市灯光的暗淡,我知道在驶向城市的边缘——这是可以想象的,山庄嘛总应该在比较落乡的山间。
前面的出租车终于拐进一条上坡的山路,近一座高大的石牌坊,依稀的灯光下看清了“横山国家森林公园”几个大字,天呐,我又不期而遇邂逅十多年前那个遥远而冷清的“林场”,当年老伙伴们的那份创意梦想,如今由另外一些人兑现,成了木子山庄。
在这个相当于四星的宾馆里听雨,歇了一宿,清晨在附近的竹林与楼台廊榭间徜徉,好雨对我这个老土冒说,好的也要享受享受。——对,好的也要享受享受!起码十多年前来到这里,想象过老伙伴们描绘的蓝图,但确实没想到竟是这么好的!
沿太极大道中午赶到邻县朗溪的一个小镇吃饭,“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这是赴好雨当地朋友的盛邀,设宴的“田家”在小镇旁,与《过故人庄》描绘的场景绝对是穿越古今的丝丝入扣。但我去到那里其实还有另一份私心,就是重访白茅岭。
年的五一节,好雨的弟弟邀我和船夫同去白茅岭,我们借了一辆三轮摩托一早上路,沿国道一路向西,风吹日晒颠到白茅岭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好雨妈妈见到三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站在家门口发愣:乌黑的脸庞只剩戴墨镜留下的的两圈白,风干的头皮象鱼鳞一片片翘了起来。
她让我们拿了毛巾肥皂,赶快到农场的浴室里去洗澡,她帮我们洗换下来的外套,刚浸到水盆里清水就变成了混浊的泥浆。我至今都记得她说:“这样洗不行,要把你们的衣服沤到晚上!”哈,好一个“沤”字,我们的衣服脏到农家肥的地步了!
第一次去到白茅岭的第二天一早起来,皖南于我有许多新鲜,在他家屋后第一次看到长出新芽的香椿树,在路边菜场看见了铅笔一样粗细的“小笋”,还有红得象玛瑙的一串串樱桃……这些在苏北的乡野是看不到的,知识有时确实没有见识来得更动人。白天等着下一顿饭的时候,我们开摩托车带好雨伶俐漂亮的女儿到长乐、黑沟、狮子口转悠。
拐进白茅岭加油站旁边的那条山路,我们再次来到长乐前面那个水库,水库的四周石头驳岸,砌起了护栏。经过前两天雨水的清洗,五月午后的天空蓝得澄澈。湖边素雅的野花生长,远处青黛的丘陵起伏,小山坡上几幢错落的别墅,更显得周边的空旷与安谧。
阳光的折射里,湖水或是湛蓝、或是碧绿的光影变幻。海贝说这里的景色真好,象阿尔卑斯山下的安纳西湖,如果近处有几只黑天鹅,如果湖畔还有几艘白色的帆船……
各人都有自己的经历与遐想,凝望对岸长乐的排排红砖平房,好雨说“帮我在这里拍张照片,长乐那里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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