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版图bull浙江舟山卷

蔚兰土地上的诗性凝望

特约组稿:谷频

舟山地处东海之中,是中国唯一以岛群组成的城市,共有个大大小小的岛屿,教科书中说是撒在东海之中的一长串明珠,这仅仅是个比喻。其实,这些岛屿,连同岛上的生命,终年被大海的波涛、迅疾的风暴所包围,与广阔的大陆相比,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生存环境、情感形态与想象方式。正是在这种“孤岛”般的生存境地中,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有一群年轻人厮守并热爱着他们的海洋家园,以诗歌为载体,用生命所有的激情抒唱着爱情与劳动、感悟与思考,执着而坚定地走过了一条值得骄傲的充满艰辛的追求之路。

舟山诗群是以舟山群岛诗歌作者为代表的一个创作群体。群岛诗群最初亮相于《诗歌报月刊》“中国现代诗集团展示”,后相继在《诗刊》《青年文学》《萌芽》《诗歌月刊》《诗选刊》《文学港》等多家报刊发表过作品专辑。

“群岛”诗人们的创作各有差异,但精神演变的轨迹是清晰可寻的,即从自然景观和日常生活的描摹抒唱,到展现特定地域风情的幽幻神秘之美,再转向对由生存的忧患意识所激发的个体生命力的张扬,最终走向对历史和人类命运的思考,四个层面总体上呈现出不断上升的螺旋式结构态势,并在整体上呈现出一种相融于海又超越于海的独特气质。这也集中剖析了海洋诗歌生命意蕴的丰富性与多元性,扩展其审美空间与实现精神超越的可能性。

可以说,海洋诗歌构成了中国新时期诗歌创作的重要一翼,而舟山诗人的海洋诗创作又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东极岛上看海(组诗)

白马

人类睡着时

海醒了很久很久

人类醒来时

海陷入了很久很久的沉睡

海苍茫地存在

海孤独地存在

海温柔地存在

海沉默地存在

海让我们惊恐地看到

火星上没有海

金星上没有海

月亮上没有海

整个太阳系中只有一片蔚蓝

海让我们不停地思考——

如果没有这永恒的蓝色

天空是否还这样蓝

如果没有海的涌动

空气是否还会那样纯洁

在我们被文明点亮的黑色眼睛里

海辽阔而且蔚蓝地存在着

灯塔看守人

在黑暗里点燃光明

用光明守望黑暗

守望黑夜的人是黑夜的一部分

点燃光明的人成为了光明的一部分

饮下黑夜的酒醉了黑夜

饮下孤独的酒惊醒孤独

海的眼睛

夜的耳朵

嵊山

碧蓝的海水月光下

一次次飘洗谁的孤独

嵊山,将眺望陆地的目光

收回盯住一只飞翔的鸥

双翅煽动整个海洋的激情

汹涌的浪澎湃的涛声

还有那面向天空的

波浪的嘴唇发生的呐喊

都是海洋呈现激情的一面

但海洋内心是孤独、沉默

正如我看着你嵊山

你的内心是孤独

东极岛上看海

说起海我的内心

千百次的激动感慨

那整整十年站在浪上的

水兵岁月

多少次在军舰上看海

海是一个多么辽阔的战场

我看到征服者和鲨鱼的血

阳光照在海上

海托起岛

我坐在岛上极目远方

远方除了海还是海

静静地坐在东极岛上

看海开始思考人类与海

海永不被征服

想想人多么可笑呵

常常说出这样的话

我已征服了海……

此刻我看到海的面容

海站在浪上微笑

双屿港读史

海风从远方吹来

又向远方吹去

吹不散历史的烟云

鸥鸟的双翅上仍驭着

双屿港往昔繁忙的声音

双屿港因一段历史

更显得厚重与神秘

双屿港你诉说着

浪卷涛涌的浩叹而我

陷入了历史深处的沉思

双屿港站在历史的高处

不能小看你呵

如果说中国与西方的交汇

你是凸现的一个点

但你更是一个结……

如果解开这个结

如果我们的民族

从双屿港启航

去拥抱新的蔚蓝色文明……

而打上这个结

一个文明古国

就这样被新的文明抛弃

谁能否认,港口通向大海

大海连着人类

谁能否认,无商不富

无商不活……

而我们的民族

闭关自守重农抑商

将文明的底气一点滴耗尽

当列强一个个崛起时

而我们还不知道地球的方圆

那一段历史早沉入了

双屿港的海底

留下的不仅是沉思

更多的是疼痛、悲叹

双屿港,你留给中国历史

一个巨大的问号与背影

长岗山上看海

长岗山森林公园

经常亲近的所在

走上山道

很适合一个人散步沉思

长岗山上

常坐下来

看山下的城市

静静地思考自己与人类

思考自然与环境

长岗山上

我常坐着

看远方的海

看被海水围绕的家园

长岗山上

我看见远方的岛屿

像一热排排绿色的牙齿

张着嘴说着什么?

岛屿及其他(组诗)

古岸

来岱山听海

我不知道鹿栏与晴沙

需要怎么的结合才能搭建这适合的舞台

辽阔的天空下

潮水与大海的背景总会在某个时刻抵达

日常过后,是另一种生活的向度

我需要取一个响亮的名字

去消解这日子积累起来的还旧

听海:只为随意的悲伤埋单

这一刻。向晚的钟声穿过海坛

在岱山岛。3.6公里的沙滩已经寂寞了很久

这一瞬,只要面朝大海已经足够

让陌生面对陌生,让赤裸面对赤裸

让爱还给爱。让钢筋和水泥不复存在

在掩盖的时间背后

漫溢的心,终于归于宁静

一个简单的想法,浪费了太多的修辞

一个简单的夜晚,也足以怀念很久

籍贯

当你写下籍贯

故乡便生动起来

我们唯一的音乐:起蓬或者拔锚了

陷入停顿,如面对一场空空如也的剧场

是悲是喜,时光里的影子不断变幻

你已无法掌控自己

起身,坐下,烦燥不安

你赤裸的样子,羞涩的模样。带着它

从一个岛到另一个岛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出生入死

夏天,想到一个词

手执一枝烟

发呆

青天白云

是日子里写着的字

从小到大

没有变

夏天了

想到一个词

“精光剩卵”

一只黄壳蟹或者一只虾咬住了你的卵

黄黄的海水像一个巨大的抽水马桶

哦,他们跳动在海面

像一个遁词,注入盛年

像跌倒的梅雨季,长毛

:“精光剩卵”是吾乡的方言,与赤卵赤膊同义

来秀山岛滑泥

在我的故乡

每一座岛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那首歌谣唱得好啊

“长白的女子,秀山的郎”

据说在古代,很多人写诗,或者抒情

在历史的角落里进进出出

我也想娶她为妻

在海上“香格里拉”完成一个简单的仪式

如果你来,我用什么来欢迎你

抒情的东西太多。“姐姐,今夜在哪里.....”

这里不是苍茫,这里不是悲伤

在我的故乡,岛的历史很长,故事很短

我用的比喻句很差劲。比如,海浪是姑娘的裙裾

东部沙滩群,足够比得上姐姐的草原

这里的意象都已经用尽

打开电脑,海岛无非是休闲度假

如果你来,你一定要来

我们面朝大海,脱掉该脱掉的,扔掉该扔掉的

在世界上最好的泥涂上打个滚

看得见的地方用眼睛

看不见的地方还是用眼睛

你想的也一定是我想的

我只想在我的故乡走遍每个岛屿

世上的幸福有很多

我只想在我的故乡走遍每个岛屿

在岛上行走

像是又见到了“赤屁股”的兄弟

我们玩,我们哭,我们笑

我们和世界的距离

就是海与岛的距离

我们对世界的想像

就像是海与岛的相望

我们的迷团

就像是一个浪一个浪

忽隐又忽现

世上的幸福有很多

我只想在我的故乡走遍每个岛屿

我要慢下来

以中年的心情打量

那些错过的日子里

丢失的东西

他们走了

我的兄弟姐妹

我的祖先的“家什”

一定还有带不走的

我还在等待

就像是海与岛的相望

持久,沉默

世上的幸福有很多

我只想在我的故乡走遍每个岛屿

一个人也好,几个人也好

我不想干什么

也不想说什么

踏上每个岛

比什么都舒服

让我静静地呆上几个钟头

没有人,我就和自己说

就像以前听他们讲

关于风暴,关于海难,关于海和岛的传说......

海难

有时,只多走了一步

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块软软的陆地

看不见一滴血

给我的渔民兄弟

是否已忘了忧伤的传说

鱼群的歌谣

撒播村庄与村庄

回家的路或许黑夜或许白天

谁知道

走一遭与走一世

同样简短与漫长

你不能描述海水的颜色

我同样不能说出白色的鸥鸟布置的陷阱

这小小的岙口

像我们青春期的某次自渎

漂満回忆的腥味

在鼠浪岛的海边(外四首)

谷均

湛蓝的玉带

从大海中央缓缓缠过

整个小岛闪动着陌生与胆怯

阵阵腥湿的风抓住了它的衣襟

我知道做为一匆匆来去的旅人

我无法深入其中无法破解更多

浪走潮起周围的事物

仿佛正在向我靠拢

仿佛又正在整理行李

人声鼎沸的海边

一些人浅浅地走进海水

感受着海水盐分的重量

而我一些零碎的心事

也以低低的姿态随意地

挂在某朵翻白的浪花中

如野马在远方纵横

渔家腰鼓

最初的躁动是由一双大手刮起

在腰鼓之声的伴奏下

渔嫂们舞动双手阳光下

跳跃丰收之舞

摇曳的身姿树一样动人

寻找一只腰鼓已经很久

我用动情的手指抚摸自己

并谛听渔歌的血缘热血飞腾

从鼓声迈动古典喜庆的步子

品味一种精神感恩海洋

鼓声涌起的时刻

船的鸣奏激昂地响起

作为鼓的使者腾飞

是你与生俱来的本能

生活朴素的面孔朝着海洋

向凯旋的渔夫招手

往事化作鼓声咚咚响着

整个季节骨节感应腰鼓的节奏

终于在渔嫂的腰间闪闪发光

海洋由此得到善待而吉祥

八月,去长涂岛途中

船行走在天水之间

悬挂在空中的彩云

像一面面旗帜招引着我

向大海怀抱的岛屿进发

喜欢靠近海腥味端坐

看阳光在水花中蹦跳

握一杯水在手

思绪抚遍船栏

放眼望去

岸如琴弦弹奏黄昏

透明的心思

像那一扇扇舷窗

在八月的途中

缓缓打开

我被困于一场台风之中

台风的劣迹

以各种姿态洞穿人们的视野

揭开它就能看见

那四缔纷扬的雨水

粗鲁地横冲直撞

我只听到雷声隐隐

那虚掩的房门

在吱哑声中

如此不堪一击

在分不清马路的水面上

那些断枝残叶

像一堆堆遭蹂躏的

烂稻草无处躲闪

风掀开窗门玻璃

寒风吹着我瘦弱的身体

那痛苦崩溃的灵魂

在房屋之内四处游荡

顺泼而进的雨水

来来去去的穿插让人猝不及防

这一切都将成为一个过程

逼着你抗争而不绝望

家园

家住海边一年四季

浪花茂盛的手势

和倾斜的船影

使裸露的岩石遍开丁香

日夜收割的海腥味

让乡亲们在八仙桌前

尝遍潮涨潮落的时间差

大海不过是这个小渔村

遗落的一只玻璃杯

酝酿着阵阵酒香

家住海边风调雨顺

在潮水的阶梯间

栽培着一些袅袅炊烟

像那群丰唇的黄雀

鱼儿在屋前屋后鸣叫春天

摊开一掌梦泊的波光

三千条水路从我门前走过

隐藏着鱼的风景(组诗)

谷频

沉寂

大海就要沉寂。我并不想偷窥波涛的高度

那令人致盲的湛蓝深藏了

多少坚硬的势力,贝壳或青苔的残骸

这是从我身体取出的弹片

我相信悬崖的誓言,相信末来的生活

是通往现实的斜坡,像赤潮的蔓延

鱼群涌进村庄的腹地,而五谷杂粮

却被抛进了水中。在深夜隔断的风声

是一把弯曲的胡琴,隐约的聆听

一半趋向低处的悲悯,一半却是潜伏的高原

我必须赶在最短时间,在小岙渔村

为踏上征途的人储备新鲜的氧气

多少年,总想借助苦难改变海水的流向

却不知道我们的航行早已丢失

海洋的流畅

我们曾经拥有的海域布满暗礁

那是鱼群向地球抛出的锚

插入潮流中的闪电,照亮船的残骸

它们在夕阳里快乐的舞蹈

在生活的半径之内,岸线

如飞过的云影在神秘地奔跑

远眺盛开在海雾中的白色花朵

航标是一匹虚设的野马

被黎明的灯盏驱赶,而望夫崖

汇聚着那些失散的光芒,是海水

每天在喂养我们,酿成血液里的浓盐

使我们忘却什么才是甜密的欲望

到处都有鲸鱼的歌唱,连十指

都成为生活的阳具,趁孤独还末发芽

我们应该把火热的心种植在贝壳

夜晚八点的车渡

这是一艘多么令人心跳的大船

潮水正从锋利的螺旋桨走过

夜色却像被抛弃的废物

落在方向的侧面,一朵朵浪花

就在我们寒冷的手中干涸

这巨大的空间失去无数的脚步

只有轮子在船舷自由地脱逃

谁又是多出来的孤独者

喝过的啤酒早已流回大海

而黑暗是思想唯一寻找的食物

夜航船是一条散失的章鱼

沿崖壁吸掉那么多海水的种子

在黎明之后,太阳总会烘干它的嘴唇

今夜,我看到海面行走的过客

他们的脸上全部布满泪水和灰尘

漂泊的航程

闭上眼睛,就会丢失睡眠的节奏

这样的旅途使我们时常厌倦

当潜游身边的时钟拔快了黑暗

躲进床上的只是情欲的假设

那个你前生就想勾引的女人还在下舱

而潮水却像黑色的毛毯漫过了胸口

我必须相信,你是这个季节

最优秀的种马,露出的牙齿从没有

明亮与阴影。郁闷的生活是易碎品

多么需要夜晚出没的人

在怀中保管,如果“砰”地一声

那肯定有风暴的残片落到了甲板上

溺水三千

是风向改变暴雨落地的姿态

贴着荒凉的河滩在飞翔

是事物丧失了兴趣让沉船

背叛的航程变得畅通无阻

逝水顺着飞奔的闪电

像放牧人一般驱赶着白昼

河水每倒流一米,一座山峦的轮廓

就有一厘米明晰,我在岩石上喊叫

那空谷的声音却从不会传播

有时暴雨真的比刀刃还锋利

在溺水之后,船骨的光泽正在消退

想我就是那个突然放弃潮湿的人

这近乎危险的动作,让我们在顶峰

遇见自已容易烂掉的船桨

黄龙岛

在地图上只有指甲大的岛屿

让我们像盼望待嫁的新娘

而风的劝说,却掀起海水的被子

我想我的目光可以突破身体

这稳如磬石的渔村,是乌云

遮不住的礁岩,偶尔的一瞥

就让我们挂满大海的词藻或饰物

饥饿的港湾,正把冲浪者

脚印一个个迭起来,近处的角鲨

正模仿和你一样的睡姿,它的合唱

多么需要在暗示中放慢节奏

隐去的波澜使元宝山的松树

抽出最后一根幸福的骨头

也许,我在这里很快就要诞生

七家村的水手

七家岙,在东部海岸一角

在我们需要仰视的洋面上

潮水奏鸣,省略了夜鱼的哀歌

一个人的船长在白壁湾下水

他的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苦难

他身体的琴在波浪中孵化

落日中的七家岙是首诗,它被吹笛者写下

被风暴反复朗诵,如墓碑上的颂辞

让远海之舟的眼睛永远醒着

八三年或者更早,水手李越

在南头山远眺台风过后的大潮

他用铁锚扎破现实的皮肤

使那些蓝色巨鲸多么鲜嫩地回到唇边

然后保持着自己思想的骨架

台风即将来临

从波涛里打捞一朵“蔷薇”

万匹烈马的蹄音是如此清晰

多么惊诧,这升起或降下的黑云

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在大地奔走

在遥远天籁,彻夜雕刻暴雨的残痕

我们用旧石头把自已砌在

思念与忘却之间,在鱼群身边梦游

风的鞭子,还带着些微的疼痛

这场台风是湿热的唇

埋葬或倾诉,紧紧咬住纸上的光阴

而群岛的裙装,还没等到扬起金黄

便被砂尘掳去爱的容颜

这个季节,到处是床和欲望的厌倦

包括自已的身体,此时大海的骨节里

忍不住激流、飞鸟丈量毁灭的高度

隐藏着鱼的风景

永远不要去触及那忘却的深渊

迷朦的海切割着陆地

日益下斜的腹部,当我们随手撒下网具

却不得不忍受死亡的寂静,高悬的帆

多像代表欲望的两片红叶

我要重新找回枯萎的夜晚,我已听见

浩瀚黑暗的涛声在远方

虚构一场梦境。而梦呓之鱼

并不需要多么锋利的刀刃

是婴儿的喧哗逼迫时间

在风暴中交出神明的灯盏

当心灵远离血液,你的目光

就会被压得疼痛,爬出水面的礁岩

是黎明倾刻间醒来的记忆

我终生仰望的路途,始终

隐藏着鱼的风景

潮汐(外八首)

李越

刺入五月的腹部,我们远航

像一片动荡的大陆

港口在风暴中失去记忆

风暴在你深陷的眼眶里

潮汐涌起蓝色血涌起

脚印总被夜色埋葬,海的呼唤

水草般缠绕永久的秘密

现在沉重的天空开始闪光,沉重如

一个世纪的遗言

现在我们打开胸膛,骨节因为狂喜

在风中咯咯作响

太平斧砍断所有挽留的目光

站在祖先鹰一样跌落的漩涡上

大陆渐渐飘走,石屋站成传说

海岸啊,无法不告别你

告别妻子般多情的港口

无法不走向动荡威严的舞台

神话已经凋落,太阳吹起口哨

就这样驶向处女地,驶向

时间和波浪深处

等风暴再次来临

你打开船如打开手风琴

和急雨之鸟一起,在地球迷人的曲线上

疯狂地演奏起来

八月的坠海者

八月的坠海者是一片

嚎叫的叶子

当病痛之海被黄昏照亮

你就是叶子,独自醒来

看天空渐渐深沉

一如你饱胀的乳房

这清凉的泉水来自雷声

来自久远的记忆

嚼着干贝壳,荒凉孤岛上

我们创造着儿子

两片嘴唇折叠成黎明

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邪念

八月,八月,太阳越走越瘦

我们无法解释生命的奥秘

树叶间那些鸟头的祖先

向我们暗示着什么

挽歌起处,无数的头颅跪向远方

膜拜水,又仇恨水

多少种脚步走来,面对海

面对永恒的秘密

大海暴烈的激情过后

我们起身,以翠绿手掌覆盖墓园

鸟鸣叫不已。水与泥土的孩子开始了歌唱

航行结束

船舱内这些脸从烟雾中浮出

如苍白的鱼

天空失尽血色

长长的冬季磨海鼠之牙

且刻刻惊醒

眼睛反复抚擦

荒诞的鬼事上演了一千次

有人受孕的胎儿是黑色的

太阳是另一世纪的神

一声呼救号响过

海鼠在失眠之梦里

已换过二十种皮毛

现在,每一张脸拼命收缩

互相躲避的

竟是那么多惨白的鱼眼

陆地布满皱纹

做脆弱的安全之梦

雾季的最后一名水手

天空突然昏眩

锈蚀的铁锚从眼睛深处

急速滑落

头颅如钟敲响

阴影笼罩,你的梦静静流淌

每一处波涛都是你的妻子

海投出一团团火石与雷电

而沉溺的时间如半死之鱼

命运就这样铺开

你无法选择岸和归宿

一声嚎叫,远景退成狼群

千万张嘴巴狂吞乌云

太阳向西走去,越走越小

你轻轻吹响口哨

唤醒海洋古老的热情

笑看战争、阴谋鱼族的嘲弄

黎明之门一扇扇打开,可黎明

又一次将你交给黑夜

帆落向季节深处

一千个船长已经死去

那么,打开赤裸的躯体和心脏

向最猛烈的爱屈服吧

犹如陆地向洪水交出花朵

因为你无法穿上盔甲

无法不面对一支支海洋的长矛

光明和阴影的产儿

你已是最后一名水手

被雾和季风追捕的独行者

孤岛上的母亲

老妈妈,山岗上所有的风

都向着你吹

雪花在静静飘落

大地的睡眠又深又长

老妈妈,星星与夕阳

在你眼眶里闪烁

港湾的汽笛已经拉响

回家的路啊多么遥远

老妈妈,那只飘荡的小船

在唱着什么样的歌子

波浪追逐另一团波浪

带走你青春的岁月

老妈妈,林子里神秘的鸟儿

在把你声声呼唤

何处是你的故乡

你暮霭中的水井和果园

老妈妈,紧抱着孤岛的灯塔

这人世最后的温暖

老妈妈,你动情的哭泣

是长途江最美的晚祷

七姐妹礁

雨洒落在七姐妹礁的每个角落

寂寞的雨滴。冰冷的雨滴

没有一只鸟为我歌唱

没有一条船为你渡航

波浪永恒的轮回中,七姐妹啊

你的白发飘飞,你的腰肢瘦损

缓缓爬动的东方螺。一只蝴蝶

引诱着另一只蝴蝶,引领我

攀上最高的绝壁。山风尖厉

我的心狂跳,我的意迷离

但我不能呼喊,唯有沉默

对抗这灰蓝的空茫

雨滴飘落,洗尽了七姐妹

娇艳的容颜

就以心为船,以云为桨

横渡这无涯苦海

时光翻卷。七姐妹啊

什么样的梦想使你沉醉

什么样神秘的诺言不能说出

我的手抚触到你每一寸肌肤

却又如此陌生,如此忍耐

雨洒落在七姐妹礁的每个角落

寂寞的眼睛。冰冷的嘴唇

安魂曲

九月的浪头高过天空

船夫们,在锋利的牙齿上摔打爱情

凶猛的爱情,然后

找一片安静的坟地

安静的坟地缓缓漂走

船夫们,是否扛得起海的重量

盐和死亡的重量?然后

唱一曲太阳的葬歌

太阳向西,一面破败的旗帜

船夫们,挥舞最后的刀子

饮尽最后的烈酒,然后

划一根火柴将头颅燃亮

九月的浪头高过屋顶

船夫们,托举起丰满的粮仓

这尘世唯一的幸福,然后

打着灵魂的马儿回故乡

海滨花园

湿润,冰冷。沙和光的微笑

脆弱的阴影里,话语如水

翅膀,荆棘,浪沫

哦,废墟,雾霭,蓝色的眼睛

船向海上,马入山中

新鲜的灵魂在大气中颤抖

星星坠落,海贝的壳内

埋藏了无数个世纪

黑鸽子的云来自大海深处

哦,面庞,梦想,水晶的高台

无声之吻如一朵花凋谢

海啊,你在赞叹,催动,但今夜里

不要火把,也不要风暴,也不必

去珍藏宝石皮革

就这样抚爱着,畅饮着

哦,让我们消溶,消溶于

寂静之母的水泉,像一股风

一道光,一阵咸腥的雨点

献给美洲的良知们

惠特曼,你的大胡子和三叶草紧缠在一起,从你这里

我知道肉体和灵魂一样美丽

沿弗吉西尼亚大道,带电的兄长,抽着纸烟,你向我吹

俏皮的三拍子,那时美利坚还是个孩子

告诉我,你著名的斧头失落在哪里

现在轮到我了,我要伐倒你的森林,不是要

做奴隶主,为流浪汉你建造过芬芳的房子

米斯特拉尔,娇美的夜莺,钻石,你沾满热泪的十四行诗

曾使我无羞耻地哭泣,难道连死亡也不能叫爱情缄默吗

你歌唱大树,果实,因黑夜和寒冷愤怒

如今你的声音透过地心钉子一样打中了我的心脏

你,巴勃罗?聂鲁达,独步的雄狮,美洲巨大的仙人掌。你的高山和海洋

充满野性的呼喝,光明被你一点点挖出,又将你割伤

对于我,你的目光是严厉的,带着年轻时爱情的伤口

你又是自由的,一如大草原之风

你祖国门前蓝色的葡萄酒

一种铁的声音带我穿过原始林

朴素的队长,你宽阔的背部让我温暖

红色土地的儿女,你们都是大树,被生活磨损,伤痕累累

我触摸到你们搏动的根子,现在让我们结合,重新创造

崭新的世界,崭新的动词

鱼的大漠(组诗)

厉敏

在大漠的边缘

我看见一条鱼吐着泡沫

孤独地徘徊

看起来,她想穿越大漠

到远方寻找生活

我想起

我家对面的老海塘

也有这样的一条鱼

像刚学会走路的雏鸭

仰起头瞪着

天上的飞鸟出神

这一刻她扬起尘沙

一头扎入了大漠

她是离家出走

还是想闯荡江湖

我分明看见她

内心的泪痕

一瞬间我从童年

闪入了中年

我的梦还没有结束

却面临着人生的大漠

这命运的风尘

风沙扬起

大漠掩埋了一条鱼的足迹

沙丘连着沙丘

这就是道路

我忽然明白

忘掉自己芳草和水源

也许就在身边

爱幻想的鱼

鱼的幻想一次次跃出水面

幻想在大潮的银色大厅里

翩翩起舞,在桂花的驿站

野外的爱情泛起月色

这些虚幻的,点燃过枫叶颜色的

月光,蹑足行走于一个季节

鱼的幻想在风中流淌

月光上泛起的阵阵波涛

将爱情擦拭得更加凄婉

欢聚在一个季节的午后

那些歌颂的篇章,重复的手风琴

在抒情的空中吐着泡沫

礁石上举行的舞会更加坚贞

但分手的路远离洞穴

火红的刺刀解剖幻想

在生活的边缘,我看到蔷薇

践踏自己的名字

让人痛心的选择在感情之后

幻想的习惯如无根的水母

一条记忆中的鱼

我站在有礁石的海边

曾经看见过一条记忆中的鱼

这条鱼披着灿灿的鳞片

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

它是在寻找它的家族吗

这条失群的鱼

一直徘徊着不肯离去

孤独的眼神有点忧伤

还是那片古老的水域啊

但是大海是空荡荡的

那些像旗帜一样飘来飘去

像星星一样闪烁的伙伴呢

它并不知道朝代的更替

岁月带走了它童年的记忆

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已经化为一片云彩

这命运的流水啊

为什么让我独自流浪

等我苍老了返回故乡

等待我的是一片寂寞的废墟

鱼站在废墟上幻想

忽然洞悉了生命的含义

活着不过是瞬间的幸福

这条鱼又一次从我眼前闪过

海上之鹰

斧头使树木的肌肉裸露

这些沉默的大山之子

将它们粗壮的肌肉

汇聚拢来,然后塑造出一只

在大海上自由飞翔的鹰

这鹰和鱼群一起

玩绕海洋这颗蓝色星球

永久地盘旋,翱翔

在浩瀚无垠的空间

鱼群是鹰唯一忠实的伴侣

而它们又是天然的对手

鹰学会了欺诳、出卖和谋杀

以善良的欲望伤害着鱼族

鹰的翅膀掠过海面

凄厉的叫声刺穿飓风

陆地像潮一样退去

鹰,这座夜空中的黑色孤岛

随时提防着浪潮的反复

提防突如其来的手掌

而鹰,毕竟是出鞘之剑

它离别森林,向往辽阔

它为孤独而生

为孤独而亡

风使它的翅膀舒展而有力

一次次它无情地击碎波浪

锋刃被磨得雪亮

海那惊心动魄的旋律

点燃起鹰永不熄灭的血液

勇敢而疯狂的海上之鹰

狂热地迷恋于蓝色的流动之乐

搏击之乐生命毁灭之乐

一把坚韧的生命之剑

就这样磨砺出来

海就是它的战场它的归宿

它日日期待着用尽毕生之力

将自己在搏杀中响亮地

折断

爱幻想的鱼

鱼的幻想一次次跃出水面

幻想在大潮的银色大厅里

翩翩起舞,在桂花的驿站

野外的爱情泛起月色

这些虚幻的,点燃过枫叶颜色的

月光,蹑足行走于一个季节

鱼的幻想在风中流淌

月光上泛起的阵阵波涛

将爱情擦拭得更加凄婉

欢聚在一个季节的午后

那些歌颂的篇章,重复的手风琴

在抒情的空中吐着泡沫

礁石上举行的舞会更加坚贞

但分手的路远离洞穴

火红的刺刀解剖幻想

在生活的边缘,我看到蔷薇

践踏自己的名字

让人痛心的选择在感情之后

幻想的习惯如无根的水母

舟山群岛:北纬30°的水域

不用播种

不分南北

收获的季节

你只管拿着镰刀来收割

这里盛产一种叫做鱼的庄稼

这些野生的植物

色彩鲜艳

颗粒饱满

用不着刈草耕耘

用不着浇水施肥

它们自会拔节灌浆

开花结穗

只要阳光充足

土地肥沃

它们并无根系

从季节之外漂来

穿越过无数的崇山峻岭

它们一生风尘仆仆

就是想在这里

完成一生的总结

它们的道路异常辽阔

也异常险峻

现在已是收获的季节

四面八方的农人追赶而来

他们磨快了镰刀,掏空了口袋

这些可爱的庄稼

大自然绵延的恩赐

播种在遥远的年代

遍布广袤的大地

却最终注定在这里

成熟

夕阳如血。在自己的家园

它们亲近着岛屿

在宁静的田野浪漫地散步

让自己的色彩融入黄昏

而渴望的目光已深入它们的根部

镰刀开始整齐有力地推进

收割后的大地显得苍白

而这些散落的种子

忘记曾经有过的伤痕

在同样的季节

又风一样地蔓延

海的十二种面孔

睡在海的身旁

当海醒来

不知海今天是什么表情

海实在难以伺候

伴君如伴虎

一天一张面孔

或十二张面孔在同一天演出

谁也猜不准

这变脸的过程没有过渡

却也有过渡

只是一瞬间从阳光灿烂

到阴转多云

谁让他控制着舞台

我们不过是跑龙套的小丑

说你一生眷恋着他爱着他

其实你看中的

是他篮子里的东西

他的脾气你永远学不会

除非你坐上他的位置

我们的文字

也仅仅勾勒他局部的表情

他的内心深不可测

他也孤独从来孤独

称霸称雄唯我独尊

有时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可人类却设法找到他的弱点

用膜拜掠夺和暗算的手段

最终悄悄地将他谋杀

在岛上(组诗)

林明忠

红脚

红脚的起因来自于一幅渔民画

相对于一种白脚的人而存在,而遗世独立

红脚像一行字写在地上醒目

有时站立着,有时行走着

红脚是那个贫困年代的烙印

它的红,绝不仅仅是太阳晒得那种红

暖彤彤的红,也不是鲜血那种血腥的红

那种红会流干,会苍白

红脚是一只大脚,把船踩着当鞋

把海踩着当路的大脚

红脚是一只赤脚,睡着和醒来

都没有被子,它唯一以肉体的部分裸露行走

红脚是一只布满劳力的脚,它的健在

要养活一家老小描绘在脚上的愿景

那寒冬刺骨,那风浪擦不干冰雪

红脚像一根红萝卜冻肿脚趾

它的红是酱色的,有酒的成份

和泪的痕迹,如同写在脸上,刻在船上

红脚提醒它的子女:像海水浸泡的岩石

是慈父站在风口浪尖的谋生

一个午后在码头边晃动

码头边晃动的人影是人影

他与船影重叠,与浪影重叠

与吹得旗帜像哗哗织布的风影也重叠

把天空也拉过来一起晃动

如整个昏昏欲睡的中午

他不高不矮,不缓不急,来来回回忙碌

有时站立着,与堆积的网比肩

有时蹲着,把渔船也蹲下去和船说话

仿佛这样他才找到现场感

他的背景很巨大,是繁忙的渔港

谁都一坐下来就有了耐心

好比是大背景下海平面升起多余的一部分

又是沉下去不可或缺的部分

都存在着空白或者忽略

这个场景由来已久,只是我们的角度视而不见

致船旗

其实,也可称渔旗,悬挂在渔船上的旗帜

具有海的性质和鱼的分类

少则三面,多则四面、五面,随喜欢

插在船头船尾船中央,当帆已经退出

成为某种象征,它扯起海的精神领袖

“一帆风顺”“满载而归”像说给自己听

也说给所有的船听

一面国旗,代表这也是一块土地

最高最醒目的位置留给“令”旗——

“福善禅寺东海龙王神令”“顺风得利”

“某地某船号某某船长姓名”

一方红篆印好像一座庙宇

捕鱼的寂寞辛苦在旗的指引下有了方向

这些旗一旦升上去就不打算再有降下

除非像火焰一样熄灭

像灰尘一样破碎,重新升起一面新旗

所以,哪怕只剩下一根旗杆和旗布的边角

也如一句誓言擦亮身上的阵痛

船旗张扬着一片红色,和海水搭配

和天空搭配,和船漆搭配,红得

有些暴力,有些愚昧

像晾晒着一种液体,沸腾,飞翔

它像一条鱼游在高处

说不上在水里,或是岸上

它跟岸总相隔着一段忧伤

它跟水总保持着一层清醒

船旗一生都在奔跑,脚不着尘,高贵的

奔跑,与风奔跑雄壮,与浪奔跑辽阔

与光奔跑黑夜和思念,与鱼腥味

奔跑温饱,与灾难奔跑眼泪,奔跑死里逃生

它是一块普通的布做的,它也是一块

普通的肉做的,有血液,有心跳

船旗是渔船组成的一部分

它也许代表着什么,也许什么也不代表

只是一面旗,多则不多,少则不少

与网与鱼与船无关,与海与风与浪也无关

但与孤独有关,与灵魂有关

这是天下最劳累的旗,最苦命的旗

永远漂泊,奔波

补网

网破是常有的事,有多少鱼死

就有多少网破

老远闻到了破网的气息

死鱼的气息,虽然看不到鱼

但鱼附体于网,附体于对补网的折磨

淤泥是从海底翻上来的

海底的气息,深不可测的冰凉

也是一种气息,裹着鱼和渔网的气息

这些网长久地浸泡在海底

浸泡出像中药味的病痛,还有

礁石、风浪、打渔船、阴暗的血腥

阳光和海水混杂,渔村和生活

混杂,一股混杂的气息

不常闻到不一定闻不到的气息

我在一堆补网的场地走向忧伤的网眼

如一条鱼低头走着,走向墓场

回家

海面的平静已经没有什么风景

就像所有的浪都能挤出泡沫

坐船的时间和坐船的价钱平等

几乎是一分钟一块钱

我付了分钟的钱,不是距离

当然,它的停靠也算时间,也算价钱

船票仿佛晾晒在风中洗干净的衣物

片片信号翻转片片方言

我一直怀疑它在我头顶飘落

我常被看旧的风景问得哑口无言

何时把它当作风景看来看去

我现在在岸边描述是另外一回事

它作为一回事就是已经离开,与岸无关

屋前挂起琳琅满目的风

以何作为代表,渔村想了很久

直到一阵风向改变了某些思考

屋前挂起琳琅满目的鱼干

终于闻到,使脚步停顿下来

一种鱼,能辨别一个季节

一种鱼的多少,或许是出海的收成

把四季挂起来,秤一秤日子的重量

它高高地舞动,,它飘扬

将我们的视线牵向蔚蓝

它只能代表风向,代表渔俗

是生活的某个部分,细小到一日三餐

它考验一种生态和生存的结合

就像小渔村不可复制

不要去打扰它,作为标本它还活着

以渔为生,它们活着这样一种对待生活的

态度,与世无争,宽容隐忍

鱼腥味是渔村特有的姓氏

鼻子闻的出味重,未必写得出笔画

认识这个岛屿,也必须从认识这些风开始

使命(组诗)

苗红年

万物尽然

最复杂的声音来自渺小的身体

这是午后的一段,在空中飞翔

鸟消失后。它展示出的歌声是朵轻云

带着致命的眷恋把我们引向世俗的高处

将会掀起暴风骤雨。将会是一次平局

它不断地扩散想把宽畅的天庭填平

这是真的,万物尽然

它确实从自己的内心整理出许多空间

奇怪的是,自从它斩草除根后

我的身体没有了沉重的负担

这样的结义有些奇妙。但又似乎没有着落

星星的闪耀是必然的。我只配与泥土一起腐败

天赋

仇恨是一种天赋。歌声里的快乐被层层剥夺

到后来,只剩下一座座群峰和峡谷

有更血性的秃鹫,在此结巢

风露出马脚。团聚是它们为孤独设置的障碍

其实岁月早已超出了它们的怒视之域

我也是其中一员,与流星保持同样陨落的姿态

爱火呵,请自己熄灭吧

此刻,我正为自己沮丧的厚度担忧

不要给我伺图报复的机会

别在新旧的仇恨里痴迷于那些娇纵的脸色

离凶器远一些,离笔尖近一些

让冒犯的输墨管愈渐充沛,并时刻保持传导的劲力

我只想在二者之间选择出逃的方向

像那棵拔地而起的茎干

面对未来,开出鲜艳的毒团

作为知情者,我确实不得安宁

我把自愈当作人生的,像水滴在平静的桌面上干涸直至消失

只有现场是我留给你们的纪念

使命

我只配与失踪的人对话

切斯拉夫?米沃什或是保罗?策兰

他们的失踪是因为看不惯这充满偏见的社会

而我,就是这个偏见社会的偏见者

写反讽的诗,唱走调的歌

“时代过去了,那人还在倾注”

或者服从光的使命。去照亮泥土里倔强的种子

铲平埋葬我的一切,让我无处可躲

这样,就会像这棵摇晃的树

让那颗尚未泯灭的良心用斑驳陆离的阴影来呈现

我等待着,与失踪的人对话

我要告诉顾城扮演过的角色

现在还空缺着。他的童话世界里有一排绯红的婴孩

替他活着,天空逐渐弯曲

真理像一群亡灵流落江湖。

作为伪君子,我似乎不缺什么

但同时遇到这些道貌岸然的人的时候,我恨自己

为什么没有他们那样坦荡地把爱输得尽光

肖像

把声音带走。把表情留下

把心情带走,把冷却的记忆留下

带走的已经带走

带不走的是你的注视。有时在眼前

有时会在背后,像空旷

还在过滤着的往事

我在想,那时候你嘴角一扬

分明是想缓解今天的沉默

我站在你面前。身影绰约

以为自己也是一帧被灯光挂起的肖像

春天

春天的脚丫从来没有停下过

以至于我无法跟上她喜上眉梢的张扬

或许。她的身体是软的

有舞者弯腰时的轻盈和骑手一往向前的勇猛

或许她的心是硬的

从来不会吝啬雨水整夜的痛泣

把自己抛入大地,化作一阵风

把自己分成若干细小,躲进露的城堡

可以明目的是那雨后的天空

可以想像的是空前绝后的占领

你用什么来比拟这朵惹人采摘的花儿

要用什么手段像拥有自己那样拥有她

如果春天还缺少些什么的话

我想给她添一件薄衣或一次错失的视觉

把我的柔情从水里抽出,那灵动之鞘

在明晃中度过自己得意的青春时刻

风吹波浪(组诗)

孙海义

风吹波浪

大海扬波。迎着风我们的船驶向海洋

沿着葛藤水道驶向铜锣环

好闻的海腥味向我拥来

如同失传多年好久没有品味的珍稀

这让我一下子爱上了这个活水码头

岛屿的脂香似乎是港口的祖传秘方

我放肆劫持。行走在想象的虚幻之中

交错心胸开阔的唯美

就像风吹波浪

海湾如弓航线如箭射向远方

海风吹响午后的长调

两块奇礁,像两面甩出去的铜锣

更似巡海的双龟

蓝色疆域的原生态

让我体验舟山群岛的往昔过去

渔谣一首首雪晶般闪烁久远

岛屿像号角擦亮道路

一些事物在另一些事物里存活

渔的故乡浪的家园

如少年挥鞭抽出优美的弧线

沿着海岸我要抵达大海的心脏

往事传统像桨橹远去

我却找到了和自己对应的部分

我眼中的悬水岛多么海岛!

嵊山?后头湾

——百年渔场的一个另类标本

波涛轻拍海岸,时光鸟翔过美丽自然的渔村

我的目光,在白云苍狗之下

抛锚

仿佛一次真正的抛锚。在后头湾

在岁月安然的表情中

想像没有一丝停歇,迷人的景像透着神秘的璀璨

那深邃的来世今生……

是什么样的降临,让一大群人把离开故土的念头打开

谁第一个跨出了左脚,而右脚还在迟疑?!

但当一个人把虚拟的城门洞开,一群人却一涌而出

也许卑微的生命尝尽了苦涩

也许那条蜿蜒的山路就是渔村的一条瘸腿

也许坐在刀口之上,承受生命之重

复杂的想法被简单的思想照耀!

一个渔村就这样走到了尽头,面朝大海闭眼而息

终止了与大海的博弈。一幢幢房子

像钉子那样钉在那里,爬山虎、夏日的虫语

青山梦幻荡漾,曾经真实的生活变得如此寂静

一个渔村的枝枝蔓蔓晃荡在白日梦里

一堂课讲着有关海洋渔业的生动解剖

这多少让我有些伤怀

虽然走里边涵着甜蜜

当海钓船的机声掠过海空,打破一湾的安静

山的奏章仿佛谁身体里跑出去的某个片断

那逝去的存在似遗址冼亮我的眼睛

嵊山的前头与后头形成巨大的落差

一个岛屿的第三个凹部,用搬家来抵御绝望

我看到了巨大的通牒

如同一个缺陷,似乎要说出一个秘密

就让我猜想着后头湾没有说出的话语

就像东南风欲言又止暗示天气晴热,海空蔚蓝

就像让我把你的境遇带走

远方的船

远方的船

像奇迹一样冒出海平面

那贴水而行的一点

宛如一粒容易迷失的芝麻

但芝麻拥有自己节节高的方向

似大海不断地说出波浪

岛屿不断地说出沙滩

我不断地说出你!

点击迷狂的港湾

如触摸一道尖叫的栏栅

幸福拐弯的身影

仍和秋风一样

惊鸿一瞥中

沙滩临摹海的结局

火焰般的伤口

照亮潜在的深蓝

在海的前世灵魂的栖所

凡人肉身升起一片天空

象形的鱼悄然飞翔

且远航般盘旋

海浪是一个飞翔的词

海潮向我逼来逼来

通体强大南墙北壁

真实的光以及那些风景

像一条横街刺痛我的眼睛

言辞在一次闪失中泛亮

海浪更似一个飞翔的词

奔突的骨头踏响开镰的日子

谷物的香气飘在浪间

劳动之舞伴随群浪涌动

子民的居所同涛一起喧响

潮汐把家园晾晒成一条条鱼

心灵宽大感受盐的光泽

晚钟悬唱弯月下的旧苔

船眼睛的幽光激荡沧桑

错位的方向安抚着一生

生命的衰老扎营古镇小巷

共同面临的漠途

不可挽回的一切

迎着海风向前大海知道船的方向

海洋深处有一个宽阔的谷场

岱衢洋之侧闪现蜃景

丰收坐在高高的谷堆上

一望无际的远方

就像悬在空中

海岸线

从此岸抵达彼岸,时间之藤

拽着屋檐下的风声

细浪推涌用心筑就的海岸线

“浪花把季节的湿润推开”

吹向远处的海风如绸缎一般抖擞!

“蓝色的鱼群开满枝头”

“与岸相依的海水如蓝梦退去又复来”

渐渐,远去的背影定格在记忆之中

“闪着盐粒光泽的海岸线

更似一篇亮丽的献辞!”

岁月之口会说出东海之滨的海岸线

多少奇峰异石让我们目不暇接

就让我们在回眸中

——祈福永恒的穹顶

比大海更大

还有什么

比大海更大

海床茫茫繁衍日子的浪花

瞬息诞生瞬息消逝怀中的孩子

而三月沙滩上敞开的春光

把风筝一般的憧憬带到高处

那翘首中绝望的盼归崖

似时光的海潮漫过生命的岛屿

告诉我——

人比海大!

使我感到最大的

是无为的不设防的心

太阳般升起

落日般融尽

像大海那样

沉浸于大海的蔚蓝之中

任凭海的感染。没有边缘的海洋

由着我展开一层层向往

偶尔,我像海水静止在那礁岩边

对海洋天生的执著蓝得单纯又干净

我的想象总是和大海那样汹涌澎湃

内心深处托起一轮轮红日

仿佛拥有了一颗大海般的心

始终诚挚与执著地追逐那永恒的蔚蓝

和每一个爱海却晕船的人一样

有时我也会萌发一种征服海的欲望

只因大海属于真正的男人

曾经,伴着一个个岛屿度过无数春秋

港湾里小小的舢舨是我开心的护照

大海的宽容让我拥有无数方向

日子激情飞翔的体内盛开浪花

轮回中的大海用浪尖托起航线

在海的愿望中喊出自己心中的精灵

似乎在海水的腥咸中顶浪出港

怀抱我们的大海身藏无数能量

度过多少春秋才敢面对狂怒的大海

就像我着迷大海贴近大海

如果你再一次像沙滩那样倾斜下来

像鸥鸟起舞,那时刻,我好像

就站在长涂江边的礁石上

你闭上了很细腻的眼睛

并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

靠近我,那一刻,一个港湾是属于你的

我像拾贝那样,在语言的滩涂跋涉

我收获的是大海中的那些精盐

鱼带着她的翅膀无声无息而去

但这一切还是让我感到些许慰藉

就像今天想起那晚的星星和月亮

也仍带着那一片海域比此刻深沉

我潮水般地涌过去,又涌过来

去和来,我都依偎着这一域潮水

船的喧嚣,也是去了又来

内中的火焰怀抱海水哭泣

在寂寞中找回一整个自己!

让我释怀的是大海,让我动心的是浪花

如今,我悠然得就像海的尽头

——让人遐想的海天接壤之际

想带你去天涯海角、海枯石烂

却成了搁浅在海边的一艘帆船

只能一次次礼赞惊心动魄的潮汐

给你的皇冠,只是一种品质和信念

流向海

柳叶荡着秋千流向海

秋空被鸥鸟遥相呼应流向海

江水拍打着青滩流向海

大地上的一道伤口流向海

江南丝竹清清亮亮流向海

心里的净土轻涛细浪流向海

一座银河是我的朝廷流向海

天堂静寂在雾霭中移动流向海

青春手似梦拍遍栏杆流向海

荆棘鸟同心披星戴月流向海

颤音与痉挛一起律动流向海

经卷的情节徐徐展开流向海

海与海

越是靠近,越让我无法动情

你的激昂藏在壮阔的平静里面

光盘虚空,内心的波澜起伏

灵魂出窍,跳动的心已经变形

仿佛蓝色的道具指向一条假领头

光滑的额头遥对夕阳流水的廊道

海域的一次沉溺只得和落日一起回家

崖壁上苦难的祭台通向孤独的栖息地

就是大海也是如此不同

舟山的海,麦浪般涌动

咸腥的浑浊的海水蕴涵养分

大连的海,纯粹的预言高挂天空

尘世熨贴梦醒时分的那种蓝——

“也许你和我,没有谁对谁错”

被风干的鱼(组诗)

王兰飞

被风干的鱼

她的目光从不被吸引一条鱼闪亮的尾巴积极地摆动

无私的胸膛敞开无言的真诚与渴望

甚至不怜悯

它朝着一个方向渐渐凸起死亡样的目光

她像一个背信弃义的爱人

让一条屋檐下的鱼不知所措

每当夜晚来临月亮带来潮水的呼唤

鱼凝望沉睡的脸痴痴低语

带我入梦,回去我的家园,我愿与你同眠.

一条挂在屋檐下的鱼夜夜守在渔妇的床边呓语倦恋

不知什么时候,鱼成为渔妇风干的情人

长涂岛的午后

夏日午后的寂静时光

蝉的嘶鸣布谷低吟

风在山林里孕育孵化的声音

随意收拾了浮躁不安的心灵

单调无聊的意欲朦胧

于鸟声蛙鸣中腐蚀消融

浪花和雨珠在心里飞舞荡漾

仿佛灵魂沐浴后的鼓舞欢欣

我渴望植入大地

倾听海洋自然伟大的心律

白云飘浮在纯净的天空

告诉我生命的美丽和自由

渔妇的心情

雨下得差不多了

只剩屋檐还滴嗒滴嗒地敲打

寂寞的心事要穿破它——

慢慢爬上潮湿的墙

像藤绕的植物结出纠缠的花

灰色的一朵一朵

好看吗

我想给你打电话

你却在藤儿绕不到的地方

海风吹着鱼儿的芬芳

愿洋地上的阡陌桑地硕果累累

徐徐吹来的海风

让人感觉果实的微微欲坠

像一种爱情来无影去无踪

整个下午那温柔的期待

似青涩的血液流淌

成熟的夏季树上

挂满了心动果实

今夜

今夜

我们散步在波浪之上

月光之中我的美头发拨动你的眼神

在这个安静的小岛上

扰醒了无数的酣梦

今夜

夜浓如水,静蓝的水色

淌入远山深处的幽谷

林鸟拢起了翅膀

有许多神秘和安慰

莫明地湿了我的微笑和歌声

今夜

雨击打着一片落叶轻盈而热烈

震落的月光像生命的寓言

两滴沙滩上的微露

美丽得无法再美丽

你可不可以理解在这个入秋的悲季

狂热中忽然响起寂寞的步履

回家

这一片焦渴热烈的天空

正暗暗滋养斑斓的欲望

期待着被窥视和欣赏

如於泥里盛开挑红柳绿的泛滥

坚持对生命之爱的放纵与溺爱

无法奢望哪一个美梦

会留住海螺的呼唤声声

一份徒然的思念

留于船儿与浪花互吐衷肠

补渔网的女人

补渔网的女人早出晚归

把一天的功夫补得蓬蓬满满

不留一丝缝儿

补渔网的女人戴着旧式太阳帽

帽下压着毛巾,嘴角咬住巾角

一张脸裹得满满实实

留一双眼睛像藏在暗处的水鸟

一对灵动的水鸟在渔网里朴楞朴楞

飞上飞下飞进飞出

它跃过多高的浪头寻找谁的心胸

在观音山轮上(组诗)

吴常良

在观音山轮上

需要一些风

船才能走得安稳

山的形状安顿在船的心中

我安顿在自己的心中

观音观音

生命在默默的呤诵中

走向静谧或者辉煌

蓝色即时向两边铺开

泡沫即时诞生即时消亡

双手合十神游八极

我已离开船

登上第一千瓣莲花

天黑以后

天黑以后

岛屿隐匿在涛声背后

像一个幽灵

守候着经过的每个条船

每一条船也像回归的处子

羞涩而清丽

但跃起的鱼

来自海底的鱼

鲁莽地打破了这一片

看似安宁的处境

让冷风在激动中打了个寒颤

让鸥儿在滑翔时坠落海面

走到海的另一面

看清它的背影

也看清日日相处的天空

为何变得如此拥挤

只为了叫一声好

人们要用尽一身的力量

那些明晃晃的影子

那些明晃晃的影子

已经变成了黑色的风

一直在吹

一直想爬上这座礁石

礁石开始松动

它的根基并不牢固

海浪已经拍了几千年

让礁石饱经了沧桑

满眼的凹坑都盛满忧愁

犹如一位老人

似在诉说着过往的一切

人们担心它会崩塌

会被海浪无情地吞噬

在阳光下瞬间消亡

连爬满的海螺也开始搬家

寻找新的安身之所

海浪一如既往的拍着

有时像母亲的手

有时又像父亲的巴掌

但礁石是沉默的

只想着自己要站稳

要作为这片沙滩的标志物

一直站下去

多少年后,礁石还是站在那里

让每个经过的人惊奇

或羞怒或悲愤

别在海边打扰我

别在海边打扰我

我要掬起一捧海水

清洗我肮脏的胃

岱衢洋的海水并不清澈

但它很实在,不像

远方的海

让人产生许多幻觉

以为来到了清明境地

然后投身其中

说出无谓的话语

别在海边打扰我

我不会乘船离去

虽然船儿高大漂亮

桅杆高耸篷帆满扯了风

远航的准备已经妥当

但我只在海边小坐

我在想为什么

有那么多的人

选择在这时离开

这个季节的到来并不突然

早就有先兆在海边呈现

泡沫是信号也是规劝

如今我来海边

只为收获那些即将逝去的红鱼

所以请别来打扰我

站在高鳌山顶

现在我想不出为何要站在那儿

一片石头样的思绪

大概不会让鸟儿

在去年这个时候起飞

我爬上去的时候好累

海水在对我说,你爬吧爬吧

于是我加把劲

这个天怎么是这样了

这个山顶也不是我想的

但海依然

这让我有点欣慰

站在山顶,我是准备让风吹吹

让身上的尘土掉下一些

也许还会掉下一根头发什么的

我要坐下来么

学佛但是没有莲座

菩提树也没有

我想过些日子来种下一棵

就是我家后院的那一棵

当我转身的时候

一颗小石子在我的前面滚了一下

在海边(组诗)

徐嘉和

在海边

年的那个夏季

我一直坐在礁石上

期望鸥鸟携来远方的祝福

浪花飞溅像青春期的郁闷

搁浅的旧渔船像一段渔家的历史

述说着风暴的痕迹

坐在礁石上想起年的那场龙卷风

一行清泪滴落在咸涩的海面

年的那个夏季

我坐在礁石上看黄昏的渔火

在海风中摇曳

这个季节总让我想起彼岸的父亲

砸在父亲身上的苦难依然在延续

我们的生活总得继续

残缺的海塘抵御着海浪的袭击

那个夏季我咀嚼着生存的苦涩……

后头湾

整个村庄玩起躲迷藏

人去楼空老人的寿材

似乎被时光遗忘在空房子里

尘埃如小虫子密布

阳光打在斑驳的瓦片上

一种沧桑感如雷电击碎岩石

坐在后头湾简陋的码头边

蔚蓝的海水如钟摆击打着礁石

鸥鸟翩翩而飞如后头湾祖先的

灵魂围绕着昔日的故居

这个村庄静寂得让我恐怖

像童年时晚上去半山腰部队营房

看露天电影散场后伙伴走散

一个人听着自己的脚步声穿过一片丛林

后头湾海水纯净得

像初恋情人的瞳仁

让我渴望穿过时空隧道

细细密密地亲她

铁锚还深扎在海里

码头依然敞开着胸怀

期待着远去的船儿归航回家……

怀念鞋子

一双鞋子坎坷的往事层出不穷

如今它同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锚

闲置于搁浅的船上

对海浪无尽的呐喊都哑默无言

岁月的尘土抹不去昔日的创伤

使我对质朴的鞋子满怀伤感

许多年前的父亲着一双鞋子

身披雨衣在破旧的舱板上来回走动

目光被沉浮的岛屿和鱼群牵来牵去

在壮美大海的黄昏

在风雨交加的午夜一双鞋子

常将我击倒在往事的伤痛里

是什么把我同鞋子的命运

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风暴、如血的残阳抑或不断涌动的波涛?

父亲在大海的尽头

你已无奈地仰卧在浪花残酷的笑容里

远离祖母艰难而劳累的日子

曾缝缝补补的那双鞋子

及那条已搁浅在滩涂上的木质帆船

而我的怀念终年汹涌如潮扑打

张开巨口的港湾

一双鞋子让我终生的怀念如分娩的阵痛

走进我每一个阴郁或布满阳光的日子

乘快艇去嵊泗

波浪连接着波浪

浪花叠成一条莲花路

海风向后奔跑着

鱼群沉默在海里

一条硕大的鱼在海面飞驰

嵊泗列岛在我的视线以外

鱼知道岛的位置

阳光金色的刀

劈开海浪的骨骸

远处的渔舟如童年的豆壳船

承载着渔民的衣食住行

波涛不停发出内心的掌声

海风推波助澜

一只漂流瓶装载着祈祷

不知飘向何处?

嵊泗列岛阻碍了波浪的方向

千百年来浪花如春天的野花

亲吻着岛屿的边缘

在东海渔村海风穷追不舍

面朝大海我只能像海边的雕像

默然而立……

灯塔矗立在前方

海浪如雪鱼跃过洋面

船静谧地栖息在港口里

锚的触角深深地弹奏着缆绳的弦

酒瓶已空渔夫的歌谣

飘荡在粗犷的天空中

港口是船安全的家放置着

许多年前先人的梦幻

其实船的灵魂就是掠过礁石

上空的鸥群亮丽着搏击的愉悦

倾听涛声

只想坐在庙子湖的海边

倾听蓝色的涛声

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梦中的海

心像舟山锣鼓擂响在黄昏

如血的夕阳中

庙子湖似有一段历史遗忘在海边

我只想坐在礁石上

看鸥鸟雀跃在咸涩的海风中

枕着涛声入眠

已是一种时尚的奢望

礁石点缀海的广阔

蔚蓝的海水蓝得让人晕倒

夕阳中的渔舟孤寂而空灵

落寞而凄美

我不知道父亲的灵魂在哪朵浪花中漂泊?

古老的石屋海上的布达拉宫

浓缩成一段历史珍藏在阳光的背面

船儿栖息在港湾

渔姑的梭子穿梭着对生活的

向往轻轻吹响的小螺号像蓝色的涛声

掠过梦幻中的大海

蚂蚁岛(组诗)

姚碧波

蚂蚁岛的早晨

蚂蚁岛的早晨恬静

这离太阳最近的地方

没有汽笛回荡岛空

墨鱼触须般柔软的夜晚

犹如林中栖息的黄嘴雀

收起滑翔的翅膀

潮汐像猛兽醒梦中的咆哮

无休止地拍打船和岸堤

惊动附近穿越暗礁丛的鱼群

纷纷掠出水面

引来众多海鸥的追逐

晨光中,蚂蚁般的村庄静谧一片

劳作的人们起床、洗漱

开始一天的生活

目光所及,街道干净、质朴

第一缕海风吹过来

伴着远处公鸡的几声啼叫

蚂蚁岛恬静的早晨

在我的身后渐渐展开

面对人民公社旧址(1)

这是几间破旧的房子

用泥砖、杉木和瓦片构筑起来

进门口画着一颗红星

屋内的墙上挂满了旧照片

以及陈列着一些旧渔具

这些记录了一段历史

这是一段浓缩的历史

一段充满艰辛的历史

以革命的名义

劳动者倾注万丈热情

出海捕鱼,渔船不够

妇女们就日夜搓草绳

硬生生打造出“草绳船”(2)

家家户户还拿出火囱

用卖铜的钱建造了“火囱船”(3)

以“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

蚂蚁岛人用双手和汗水,建设家园

创立了全国第一个渔区人民公社

惊动国家主席刘少奇前来视察

这年创造的奇迹

如今我迈过门槛就能面对

犹如神话一般

当我面对人民公社旧址时

蚂蚁岛的深刻内容

就像远处海面逼近的大鲸

目不可测

渔家织网女

长长的街道,一溜溜的渔网

和着三三两两的织网女

构成了渔家的风情

什么爱情,什么梦想,这太抽象

比这更具体的,是织网女手中的网

这化纤物质寄托着渔家的全部

此时,织网女手中的竹梭

上下穿梭着,动作细腻、流畅

在每一个网眼里

融进她们的辛勤和温情

希望下一汛能捕个大网头

让鱼群在网里咕咕叫响

男人打鱼,女人织网

这一代代延续着的故事

在渔乡显得具体而真实

站在码头上

海就在眼前

作为城市人所向往的海

当我站在码头上,展现在眼前

这让我产生大喊一声的感觉

这最亲近海洋的码头

让我想起渔者的远征

是从码头开始的

从船缆解开的刹那起

注定了渔者的蓝色之路

搏击于风浪之上

具有钢铁的意志,又如鹰的勇敢

在风暴的间隙收获鱼和梦想

而码头是如此的简单而又纯粹

在时间的栅栏里

拒绝虚荣,拒绝该拒绝的

像清道夫一样只为船守候

在每一个风暴前夕

码头总会呼唤着船

当渔船拢洋时

岛上的妇女和孩子

会不约而同地涌向码头

这蚂蚁岛最美好的时刻

至今仍让人咀嚼和怀念

致长眠在小蚂蚁岛上的渔民

你们已经远行

春天的花环,冬日的阳光

不再属于你们

你们只属于这座鬼岛(4)

这是一个死者的部落

草木疯长,坟墓遍地

消失的胴体,无法再现

渴望再次以征服者的形象

深入大海,收获鱼群

这勇敢和光荣,生命的历程

只能化作夜晚的渔火

在海里闪烁又闪烁

日子寂寞成五千米上空的一缕青烟

惟有海水终年簇拥着

在每一个祭日里

家人会在蚂蚁岛上

把你们遥望

今夜,在蚂蚁岛

今夜,在蚂蚁岛

我闻到了海的气息

那潮湿的、鱼腥味的气息

让我沉醉,像蝙蝠沉醉在黑夜

今夜,蚂蚁岛上空找不到月亮

也望不见北斗七星

今夜蚂蚁岛上空只有海的气息

迎面涌来,一浪高过一浪

像后山白头翁的咕咕叫

让我怦然心动

此时,我行走在岛上

海就在我的身边

鱼群就在期间出没

悄无声息,而又蹑踪而去

今夜,那通往天堂的木梯

在大海深处若隐若现

而渔民手中的螺角

还远在黎明前

等待开洋号子的吹响

今夜,蚂蚁岛沉默如斯

海的气息一浪高过一浪

而我这蚂蚁岛匆匆的过客

像河鱼过滤雨后的新鲜空气

跃出水面,忘情而投入

渔家乐张网作业(5)

午后,我以渔者的身份

加入到猎鱼族的队伍

不过与真正的渔民相比

这只是称为“渔家乐”的旅游项目

出海捕鱼我期待已久

海洋所蕴藏着一切,海洋中的鱼

远胜过我的想像

当张网船犁开大海的肚子

飞溅的白雪让我备感兴奋

蓝色波浪间遍布着网具

这鱼的死亡之谷

此时,作业的张网船只

像散落在夜空中的点点星星

白色的浮标充满了诱惑

当我从海里拉网上船时

活蹦乱跳的满袋鱼虾

只能成为我晚餐上的美食

这持续了几百年的张网作业

还将在时间的深处

以锚泊的形式扎根大海

而新兴的“渔家乐”项目

像大海上的礁石一样突出

注:(1)年7月26日,蚂蚁岛建立全国渔区第一个人民公社,被视为“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精神的代名词,誉满海岛渔乡。刘少奇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曾先后前往视察。现人民公社旧址仍在。

(2)当时蚂蚁岛没钱打渔船,妇女们就用打草绳卖钱,硬是打造了一艘渔船,命名为“草绳船”。

(3)火囱是舟山渔农民冬天用于取暧的一种铜器具,当时蚂蚁岛人卖掉家中各自的火囱,以此钱换来了一艘渔船,命名为“火囱船”。

(4)从年起,蚂蚁岛就开始实行活人与死人分离,蚂蚁岛住活人,小蚂蚁岛为死者的殡葬地,故有“鬼岛”之称。

(5)渔家乐旅游项目主要以张网作业为主,供游客上船出海与渔民共同拉网捕鱼。

等待一场台风(组诗)

幼子

等待一场台风

九月,天空再没有重新洗牌

我在秋月的一大截时间里等待

像等待一场青春期的荷尔蒙

只是血管里的风声呼呼,是你还是我

我是你未出世的婴儿,如此汹涌

在睡眠到来的时候,我觉察到了这一切

又是看似平静的一天

我只能从侧面看到这些场景

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带着肃杀的凉意

树叶在绝望中嘶呜,大地有吞噬一切的野心

而天空的呼吸更是凝重了,还在述说着我的来路

我体内的苦难究竟还要隐藏多久,如此寂静

现在,我能做的是,把自己一字排开,重新整理

让经历的幽暗,从我体内倾斜

为这无边的空旷写下一曲革命之歌

七月的海

七月的海总是风声四起

它揭起天空这一块羞涩的面纱

用尖锐的波浪裁剪,于是岁月状的白色的泡沫

纷纷落下,落在远处的岩石上

发出阵阵铜锣敲击的声响

有一只只巨型的大鸟,披着黑压压的羽翼

漫天飞来,衔来满目的黄沙与雨滴

落在你的脚跟,再没有醒来

是我,用一枚杖鱼的骸骨搭起一架钢琴

奏响这风雨中辽阔的七月

一则新闻

当你震惊、眼眶湿润,低沉地吐出:

“我们都在高处,缺乏深入地体验”

每个夜晚我都会被那些画面和言语触动

相对于游子,谦卑的人民和车轮碾过的声音

但随际,都消失在失望与困惑中

更多的是这些孤独的、走着钢丝的人影

他们的悲哀与远在异国的劫难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你我注视的高度不一。多少次我的价值沦陷

麻木得竟然提不起笔

问今夜怎又下起小雨,湿漉漉的

与汽车的笛声混成一团,压迫着沉重的地表

是的,与我相比,你有更的多无奈,在这个庞大的组织中

尽管苍山葱郁,悲怜时竟扶不起一枝小草

但也就是在这几年,你变的傲慢、患得患失

对于一些弱小的事物,更是闪烁其词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如果你不微笑,我仍冷莫的行走这个世界

生活中有许多种方式可供选择

离开、停留、徘徊、或者回退

一万种的可能,一万种的变迁

而你只给我一种

在雨水疯狂降临的季节,黑暗也在无息的来临

许许多多的秩序被无情的打乱

唯独青山依旧

上帝只说了一句:

“一个晴朗的早晨,一万种不同的脸色”

海的记忆

那张发黄的底片仍躺在礁石的下面

你看了又看,有一只小船泊在那里。许多年了

渔村已变成了一幢幢的别墅园区,有白色的汽车

泊在那里,夜色下异样的明亮,而此时的灯光

成了一玖玖利箭划过你的记忆,变为伤口

看似千帆飘过的场景,看似万盏渔灯串成了一片

即便你再一次用沉闷的号角召唤,但那个

断浆人已远行天涯。而今,你仍免不了挥手

用潮涨潮落的脾气把一群群白色的马匹驱赶上岸

然后回头,抖落一身的叹息

腐蚀

已是八月,我开始怀疑涨鼓鼓的肚子

怀疑上下班必经的马路中央的条形码

怀疑家中的一盆花的白骨

怀疑时钟曾发出的声音

怀疑书桌上的这瓶墨汁

但现在,我确信

有许多的威胁是可怕的,比如闹钟

比如天气预报、再比如我过高的胆固醇

它们促使我按部就班地摄取营养

摄取一些灰尘中的健康

但恰恰是这样,我忘记腰间的这把匕首

早已生锈

舟山群岛(组诗)

郑剑锋

佛在普陀

香烟穿越古树的年轮

每一次的宁静都缘自内心

缘自于莲花图案深刻的石纹

寺的高度,是静谧的距离

唯有这,却是大众的皈依

路在暮鼓晨钟中隐隐约约

香客来自四面八方

怀揣各种向往,寻访着胸中匿藏的佛陀

你无法形容这摄人的梵呗缭绕

香火因缘,正是山中氤氲的气息

悠远的寺院深处,你聆听到了鱼鼓声

宛若高僧念念有词:

佛在心中,心中即佛

这是普陀山,佛陀花盛开的地界

来自海上的禅意有着千年的沉淀

只有身临其境,才能耳闻目染

莲花洋上的新罗礁传说

慧锷和尚的不肯去观音院

善男信女涂抹的色彩,如此恒久

海涛生莲。礼佛的路在脚下延伸

沿着叶片的脉纹,你目光触及的方向

跳跃着朗朗的诵经声

恰似天籁之音的抵达

清净。在万物静止的山间树荫

时不时会听闻到咚咚的木鱼声

从脚下通向圣地,抑或有了禅的了悟

夜晚,寺庵闪烁的灯火像键盘上敲打出的密码

仿佛营造着一种别样的世界

神秘。总有萦绕不散的理由

梵乐声声。总有演绎千年的观音故事

当千年古树发散出幽幽馨香

这一方净土,勾住了过往者的呼吸

稔熟与融通。像是现代人精神的一种自救

这样一种别样的感受,只有身临其境

双手合掌,你的心终将归于何处?

嵊山岛

诱惑总在发生,海洋波浪之上

蓝色是深度标尺

浪高过船桅,打湿远眺目光

那年,我就站在船头

看嵊山季节汛期如潮

千桅撑起云朵

传说中的水古弄盘旋在心里

最初记忆悬挂晨露

渔汛号子回响在大洋深处

街坊喧哗瞬间定格。上世纪码头

烙印在鱼群远泅的方向

面对渐游渐远的岁月

那一声挽留总是充满传奇

曾经,纯净的水流

贵过黄姑鱼的份量

渔姑花瓣般亲昵呼声打动人心

窗棂木缝闪烁好奇

网梭编织月下情绪

夏日码头鱼腥味带着磁力

那年,眼神是一切守望动力

山路无处不在

涯际的陡峭裹挟俏皮笑脸

海洋的季风总能网住过往的脚步

在这里,诱惑——

不仅仅是男人的专利

花鸟岛

灯塔的高度来自远东绝唱

这是水晶体射出的引领者光芒

带着殖民的伤口,在海路上守望

牵引数个世纪的航路

梦想与隐忍在波涛中起伏

泊船岸边,嶙峋礁石

那块坚实的礁石布满海苔

却成为我永久的珍藏

通塔之路葳蕤丛生

站在高处,坚守一生的秘密

孤独是为了信守最初的承诺

光的射线划开山体

分割着花鸟岛夜晚的岑寂

在海上,女人是男人的守望

海洋狂舞的畅想穿过渔网

慕名寻获的草叶通体发光

海在下面。狗吠掩隐在涛声中

网纹密密匝匝。涂写着航行日记

千万条射线刺破漆黑的航路

这一刻,远东第一灯塔擎举通天灯柱

贯穿过午夜的海路

点亮的岂止是航程

黎明之后

一切的繁华又是一切的平静

鲁家峙

彩虹的弧线,牵住了鲁家峙大桥上的晨曦

在这里,你被海景坚实地包围

你可以听到海上跳荡的音符

这是蓝色的精灵发出的声音

奏鸣曲似的在耳畔流动成一种风景

北岸线上,老宅古色的窗棂让人欣喜不已

码头、船坞、输冰道……创意元素无处不在

这是一个为创意而生的岛

废弃的厂址和破碎的瓦片也被注入了生命

在这里,诞生的不仅仅是惊喜

临海而建的海螺广场

延伸着滨海最美的景观走廊

沈家门渔港的爱情传说从这里启碇

灯塔是整个风景的制高点

在岛的高处,我以鸟瞰的姿态俯视着这片热土

鳞次栉比的楼厦演绎着世纪风情

这里,海底隧道连接起沈家门滨港路的繁华

这里,滨海休闲带将演绎渔港文化与现代生活

一座文化地标制造着世纪的创意高度

余晖涂抹着银亿璞园澄色的诱惑

阿鲁亚打开着商业街的故事

天邦家园兑现着昨日的童话

城市观光与天然海景相融合的新型旅游带

正从普陀旅游金三角中心地点升起

哦,鲁家峙。一个放飞梦想的地方

责任编辑:韩庆成

(选自《诗歌周刊》第期中国地方诗展栏目)

看完为您推荐一个悉尼的   中国诗歌博物馆网络展馆依托中国诗歌流派网建立,特征集个人诗集、诗合集、诗论集以及诗歌民刊、诗歌手稿等资料。请民刊编者、诗集作者签名后通过快递或挂号方式寄至:安徽宣城市宣州区水东镇老街书馆,收件人:韩庆成,手机:,邮编:。我们收到后将在中国诗歌博物馆网络展馆和老街书馆永久展示,并将在未来的中国诗歌博物馆展出。感谢您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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